又闻粽叶香

中国人的节日似乎总跟吃有关系。过年吃饺子，正月十五吃元宵，端午节自然就要吃粽子。

吃粽子的习俗，源于战国时代诗人屈原，但于我内心最深处的记忆，却是一段亲情。

按关中习俗，端午吃粽子，也送粽子，是长辈给小辈们送，更多的体现一种代际关爱。

女儿出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，她有一个老姨夫，家住洛河边的尧堡村，是包粽子的好手。那里河边生长芦苇，沿河的地里有成片的枣树林。百花盛开的时节，有养蜂人将蜂箱放在树下，端午时令已是初夏，香甜诱人的菜花蜜、槐花蜜、枣花蜜便已上市了。女儿出生后，每年端午前一两个月，我们便能吃到源源不断的各种粽子，糯米红枣、糜子红枣、蜂蜜凉粽……一直可以陪伴我们度过整个炎热的夏天。

每年一到三月份，老人家便告别老家来到城里，租用一家背巷的小院，带上他的各种宝贝：制作粽子的所需的粽叶、产自洛河边的大红枣、糯米，还有专用的粘（ran）糜子在城里暂时安营扎寨，开始了他的粽子营生。

他对粽子制作要求严格，从材料选用，到工艺流程，毫不马虎。红枣要求个个饱满浑圆；糯米里不能有碎米粒；粘糜子用陕北的专用糜子；粽叶只用前一年的叶子……

工艺方面，红枣先泡再清洗，糯米要泡到没有硬芯，粽叶先泡软、洗净，再三张一组一层层码放整齐备用。捆扎粽子要用细而韧性十足的马蔺叶……一切都取自天然。

带孩子去看望他时，总能见到他忙碌的身影。我对他包粽子的过程印象深刻。包粽子时，坐一个小凳，左手边一张小桌上放着码放整齐的粽叶，眼前两个盆子，一个里面是泡制好的糯米，一个是清理好的红枣，右手边竖立一根木棍，上挂一小捆理顺的马蔺叶，身后是盛放成品粽子的筐子。

接下来就是他表演的时刻了。左手取一组粽叶，先旋转成一尖兜状，放两颗红枣，右手撮一小把米，再放三颗红枣，再把多余的粽叶折转，紧紧的裹住红枣和米，成为一个三棱体形状。右手取一根马蔺叶，在粽子上捆两圈，用牙咬住一头，右手打成一个活结，随手扔进身后的筐子里。

下午时分，粽子加工完成，熬煮的活就是老伴的了。煮粽子，老人坚持用传统的生火锅灶，不用时下的煤气灶或电磁灶。只见她把编好的粽子倒入锅中，放上水漫过粽子，用一竹篦盖住，上压一块砖，保证粽子与水充分接触，再盖上锅盖。水烧开后，并不断火，文火一直把粽子温热到第二天早上。

经过一夜的熬煮，糯米中丰富的淀粉已充分糊化，红枣内的糖分也充分融出，二者相互融合渗透，早已互为一体。加上芦苇叶加热浸泡后释放出的特有清香，这时你咬上一口，便是满嘴的香甜……

第二天早上粽子出锅，老人用自行车带上两筐这样的粽子，车头上挂一个我给写的“尧堡粽子，五毛一个”的小牌子，走街串巷，不到半个上午，便会售卖一空。买他粽子的，多半都是些老主顾，尝贯了那个味，已到了离不开的地步。

老伴在家里备料打杂、拉下手，老人编粽子、卖粽子，老两口配合默契，虽时有争吵，但从不耽误手中的活计。

八月份立秋以后，天气渐渐转凉，粽子逐渐退出人们的菜单，两位老人的使命便也结束了，重又回到洛河岸边的老家，酝酿下一个粽子季。

老人相继去世后，我们再也没有吃到那样香甜的红枣糯米粽子，尧堡粽子的味道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当中。

妻姐远嫁江南，每年端午，我们都能收到她寄过来的各种南方风味的粽子，有豆沙馅的，肉松馅的，大肉馅的，精致而标准，疑为生产流水线上的产品。现在市场上也能轻易买到种类繁多的各式粽子，但于我而言，都远没有尧堡粽子包含着的粽叶味的香甜。

尧堡粽子虽不是什么知名品牌，但我始终怀念尧堡粽子。怀念它的，不只是那份清香，更有那份亲情的味道。

编辑：陈冰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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